01

前一阵，出差成都，由于连续奔波，工作之余甚感疲乏，去做按摩（正规的）。未曾想，在一家不起眼的按摩店，经历了相当特殊的人生体验，抑或说一场思想的洗礼。

在18号女技师小李为我服务期间，出于礼貌，双方进行了一些简单的沟通，话题从人的生存状况转移到了人工智能领域。我自以为对这一新兴行业有所研究，以「导师」般的口吻对之「启蒙」。

然而，形势不知不觉发生了反转，不知为什么，说着说着话题的主角变成了她，我却成了听众。

02

我说：机器和人工智能结合起来，那可是要让你们这些技师失业的呀！

她说：那你咋个不去坐到候车大厅的按摩椅上放松，来这儿呢？

我说：候车大厅环境太嘈杂了，没有茶水和点心。

她说：仅仅是环境嘈杂吗？

我说：机器按摩椅冷冰冰的，就一套程序，无法互动和停留，针对不适的部位重点按摩。

她说：就算它能听你的话，停在你不舒服的地方反复按摩，它也不可能知道你的性别、年龄、身体胖瘦和每时每刻的反应，也不可能跟你说话，感受你的情绪，调整自己的手法。而且你想啊，我们是从内心关注客人的情绪感受的，这样才能让他们感觉到宾至如归。关心和爱护，是那个按摩椅能给到你的吗？

我说：那倒也是。那你说，人工智能是不可能取代你们的了？

她说：取代锤子。我跟你两个说，机器也罢，啥子人工智能也罢。这些东西是工具性质的，它可以替代那些枯燥、简单、反复操作，特别机械化的工作。但是人是有感知的动物，情感丰富，能够察言观色，不断地感受周围的情况，根据工作中的细节变化随时调整自己的工作方式。比如我现在，摁到你肩膀上有个硬块，这说明你这块肌肉有些僵硬，需要用力推拿，并且最重要的是，我会告诉你这个地方要多活动，将来才能好。这些都是随时发生的，机器人咋能做到呢？

我说：没错。你说得太有道理了。如果要让一台机器进行有效的肩颈按摩，就好比请一只猫给人倒红酒一样充满挑战和不确定。不管算法多高超，技术多先进，AI在读懂人那因长期伏案工作而紧绷的肩膀上的每一个结之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她说：对嘛！人活着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反问：你说呢？

她抬起工作的胳膊，用小臂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说：是情感，人活着最重要的是有爱，没有爱，人和动物一样了。是仁爱，让我们懂得珍惜身边人，懂得孝敬父母，关心孩子。人家孔子不是说了嘛，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这些都是人的感情、信义。这些东西是机器人能有的吗？就好比我，我对客人的工作就体现了这些。首先，我们忠于客人的身体状况，对症下药地进行按摩；其次，我们不仅仅是用手按摩，还带着对客人的关爱的感情，这些无形的东西都是能传递能量的。机器人能做到吗？

我说：不能。看来机器人的确有很多做不到的地方。

她又说：而且我还可以跟你说话，陪你摆龙门阵。人是单个的人，总需要交流，交流是不分对象的，就算再差的人，也总有你缺乏的一些东西。这种谈话的过程，是很有意思的，对不对？

我点头道：太对了！按摩不仅仅是追求身体上的放松，更需要一种精神上的交流和治愈。机器人或许可以学会按摩的技术动作，但它难以理解这背后的文化意义和情感联系。人是有文化的，彼此可以互通互补。机器人就不行了。

她拍了我一下说：这就对喽！只要是有情感、有温度、有创造性的工作，根本不要怕被什么人工智能取代！

听到这儿，我震惊之余，一时无语凝噎了。女技师的按摩手法专业而到位，让我的身体顿感舒畅；而她的言谈更是高屋建瓴，处处透着对生活与世界的感悟和理解，又让我的心灵顿感通透，近乎醍醐灌顶。

03

按摩结束时，技师微笑着问我：「感觉如何？」这简单的问候和关心的眼神，又是哪个AI能够真正复制的呢？

尤其是她那些创新性的按摩手法，叫人怎么忍心拒绝她的那句话：「大哥，加个钟？」

刹那间我明白了，无论技术如何进步，那些需要人类温度、情感交流和创造性思维的工作，像小李这样的按摩技师的岗位，还会长期存在。

可以说，那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按摩放松，而是一场渗透着思想深度的、关于AI和人类工作的未来的有效对话。

虽然敝人过去也一直关注并研究人工智能对人类的潜在影响，并断言一部分工作会被AI取代……但从没有人像这位萍水相逢的女技师一样，以简明扼要、生动形象的方式，让我对这个领域有了新的理解。

这个经历还让我明白了另一层道理，那就是实践出真知。很多道理坐在办公室是想不明白的，要多去实践，比如按摩店；要多去交流，比如18号小李。